川剧《薛宝钗》与《白雪梵音》延续宝钗形象的脂程之别

薛宝钗本是曹雪芹按照自身心目中完美妻子、完美女性的标准所塑造出来的人物形象。这种完美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符合清代中叶儒家社会对完美妻子、完美女性的定义,具备儒家所倡导的温柔贤淑、勤劳俭朴、三从四德、忍辱负重等性格特点。二是符合曹雪芹这个独特个体对于完美妻子、完美女性的定义,即具有曹雪芹本人所最为欣赏的愤世嫉俗、淡泊出世、博学明达、怜愍众生等思想特质。曹雪芹是在儒家思想教育下成长的清代文人,他对完美妻子、完美女性的认识,自然不可能完全脱离当时的社会。但曹雪芹又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独立见识的个体,因此他对完美妻子、完美女性的理解又不可能完全与当时的主流社会相重合,而必然带有属于他个人的愤世出世精神的烙印。正是基于这两点,在《红楼梦》脂评本原著中,薛宝钗被塑造成了一个儒家淑女为其表,骨子里却愤世嫉俗,偏爱佛、道等“出世”哲学的独特女性。儒家所赋予她的贤惠气质,能够让她适应外部环境。但佛、道所给予她的解悟之心,则让她历着炎凉、知著甘苦以后,仍不失淡然的本我。正所谓“虽离别亦能自安”、“香可冷得,天下一切无不可冷”是也!

然而,当薛宝钗形象从曹雪芹、脂砚斋等圈内人笔下,走到圈外读者中间时,她的第一层完美就受到了圈外读者的过度关注,而她的第二层完美则有意无意地遭到了忽视。这一点也是不奇怪的。因为在一个儒家思想占主导地位的社会中,评书人几乎也都是儒家信徒。具备像曹雪芹那样愤世出世精神的人,始终都是凤毛麟角的极少数。《红楼梦》的早期评家几乎都是拥钗派,从脂砚斋到富察明义、梦觉主人,从张汝执到东观阁、王希廉,对于宝钗的推崇,基本上都是一致的。然而,除了脂砚斋喜欢强调宝钗勇于“讽刺时事”、“只以品行为先”,且对于应制颂圣等事“在宝卿有生不屑为此”以外,其他圈外评家都只赞美宝钗符合儒家懿德的一面。比如,梦觉主人所言“贞淑薛姝为最”,张汝执赞美宝钗“温厚和平,幽娴贞静”、“才德兼优,此书中一大醇人”等等,都绝口不提宝钗愤世出世的精神本质。高鹗其实也可以算到此类早期圈外读者的行列之中。他对于宝钗的认识,也几乎与梦觉主人、张汝执等人并无什么两样。因此,在高鹗所续写的后四十回中,宝钗完全丧失了原本的愤世思想和佛道“出世”意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儒家淑女贤妇,从而形成了宝钗形象巨大的脂程之别!

譬如,宝钗对官场仕途的态度。在高鹗的笔下,宝钗渴望的是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故此在程高本第118回中,宝钗对丈夫宝玉,作出了如此的劝谏:

宝钗道:“你既说赤子之心,古圣贤原以忠孝为赤子之心,并不是遁世离群、无关无系为赤子之心。尧、舜、禹、汤、周、孔时刻以救民济世为心,所谓赤子之心,原不过是不忍二字。若你方才所说的,忍于拋弃天伦,还成什么道理﹖”宝玉点头笑道:“尧舜不强巢许,武周不强夷齐。”宝钗不等他说完,便道:“你这个话益发不是了。古来若都是巢、许、夷、齐,为什么如今人又把尧、舜、周、孔称为圣贤呢﹖况且你自比夷齐,更不成话,伯夷、叔齐原是生在商末世,有许多难处之事,所以才有托而逃。当此圣世,咱们世受国恩,祖父锦衣玉食,况你自有生以来,自去世的老太太,以及老爷、太太视如珍宝。你方才所说,自己想一想,是与不是﹖”宝玉听了,也不答言,只有仰头微笑。 宝钗因又劝道:“你既理屈词穷,我劝你从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的用用功,但能博得一第,便是从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程甲本第118回)

但在曹雪芹的笔下,宝钗在乎的却是社会正义,她甚至一竿子扫倒当时所有读书做官的男子,认为他们中间竟无好人。她之所以劝宝玉读书仕进,恰恰是希望他通过掌握权力,消灭这些赃官“螃蟹”。而在宝钗看来,如果做不了能够澄清玉宇的好官,还不如索性不做官,从事耕种买卖:

宝钗接着笑道:“我也勉强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取笑儿罢。”说着也写了出来。大家看时,写道是: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看到这里,众人不禁叫绝。宝玉道:“写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又看底下道:

“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
众人看毕,都说这是食螃蟹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才算是大才,只是讽刺世人太毒了些。(庚辰本第38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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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庚辰本第42回)

再比如,宝钗对宝玉看佛、道杂书的态度。在高鹗的笔下,宝钗十分担心丈夫看杂书分心,影响他考科举:

那宝玉拿著书子,笑嘻嘻走进来,递给麝月收了,便出来将那本《庄子》收了,把几部向来最得意的,如《参同契》、《元命苞》、《五灯会元》之类,叫出麝月、秋纹、莺儿等都搬了搁在一边。宝钗见他这番举动,甚为罕异,因欲试探他,便笑问道:“不看他倒是正经,但又何必搬开呢﹖”宝玉道:“如今才明白过来了,这些书都算不得什么。我还要一火焚之,方为干净。”宝钗听了,更欣喜异常。(程甲本第118回)

但在曹雪芹笔下,宝钗却是主动地将《山门、寄生草》推荐给宝玉。等引出了宝玉参禅的情形,宝钗也是名义上劝阻他,实际却大段大段地跟他讲解慧能语录,暗示他继续将禅家机锋打到底: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庚辰本第22回)

宝钗道:“实在这方悟彻。当日南宗六祖惠能,初寻师至韶州,闻五祖弘忍在黄梅,他便充役火头僧。五祖欲求法嗣,令徒弟诸僧各出一偈。上座神秀说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彼时惠能在厨房碓米,听了这偈,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因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五祖便将衣钵传他。今儿这偈语,亦同此意了。只是方才这句机锋,尚未完全了结,这便丢开手不成?”(庚辰本第22回)

两个宝钗都很温柔贤惠、端庄大气,但对待官场仕途和佛道杂学的态度几乎全然相反!因此,可以说程本宝钗是继承了脂本宝钗的儒家淑女的血肉,却唯独丢失了脂本宝钗愤世出世的灵魂!

不过,由于程高一百二十回本的通行,在笔者创建钗学以前,程本宝钗几乎就是红学评论界对于宝钗形象的全部认识。不管是褒还是贬,几乎极少有评论能触及脂本宝钗与程本宝钗的本质不同。因此导致了《红楼梦》的各类续书,以及各类《红楼梦》题材的影视戏剧作品,都将程本宝钗作为塑造宝钗形象的蓝本。由谭愫编剧、查丽芳执导、王玉梅主演的川剧《薛宝钗》,是《红楼梦》诞生以来第一部以薛宝钗为中心人物的红楼戏。该剧中的薛宝钗形象,自然也是程本宝钗的延续。谭愫先生是笔者的同乡前辈,川剧是笔者的家乡戏,川剧《薛宝钗》的公演,直接启发笔者完成了《白雪梵音》的创作。不过,笔者却很难认同这位川剧薛宝钗就是曹雪芹心目中的宝钗。为此,笔者创作了剧本《白雪梵音》,与之互别苗头,专门以脂评本后三十回佚稿的相关提示为线索,讲述了脂本宝钗在嫁与宝玉,又历尽生活磨难以后的故事。有兴趣的读者不妨对照谭愫先生的川剧《薛宝钗》与笔者的《白雪梵音》进行一番阅读比较,看一看是不是延续了历史上宝钗形象的脂程之别。重点看两个问题:一是看宝钗劝夫究竟劝的是什么,是劝宝玉科举夺魁、光宗耀祖,还是劝宝玉不要自暴自弃,勇于面对贫寒与苦难。二是看宝钗如何对待丈夫出家的结局,是肝肠寸断、伤心欲绝,还是为拯救宝玉,主动引导丈夫悟道出家,甘愿作出沉重的自我牺牲:

宝钗(唱):二爷呀——

(帮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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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怪我,絮絮叨叨嘴儿碎,今日向君敞心扉。
宝钗(唱):
我知你挚爱林妹妹,我也愿有情人儿并翅飞。
林妹妹夭亡谁之罪?怨天、怨地、怨你、怨我。
怨你、怨我,该怨谁?
妹妹如今已经去,人走怎能再回归?
别以为,我非得与你成婚配。
新婚夜,我暗自流泪头低垂。
我怕君,生误会,
更怕君不成才,我终身含悲。
父母命,实难违,命运使我将君随。
既已随君无二路,忠心奉君志不摧。

宝钗(唱):
我不贪,芙蓉帐中春宵暖。

我不贪,葡萄美酒夜光杯。

我不盼,形影不离如鱼水。
我只愿,能助夫君有作为。

宝钗(唱):
宝玉呀,

你是雄狮尚沉睡,你是凤凰尚未飞。
雄狮一吼惊天地,凤凰展翅卷春雷。
望夫君,莫推诿,去伤悲,去伤悲。
休嬉戏,改前非,学圣贤,思安危。
勤发奋,志巍巍,气昂昂,勇夺魁。
到那时,光宗耀祖风光美。
为妻我——

(帮腔):

纵死九泉笑微微。

(以上见川剧《薛宝钗》第四幕,郑无极根据演出视频整理)

宝钗只得由他,一时又道:“昨儿兰儿那边散了馆,授了郧阳知县。大嫂子那边打发人请你过去开贺呢,你怎么不去?”宝玉只是不答。宝钗便道:“你人可以不去,礼总是得送过去的。我想着,咱总得备一份厚礼送去才是呢。”宝玉便不耐烦地说道:“姐姐看着办罢。问我作甚?”宝钗便笑道:“又嫌我韶刀了不是?”宝玉道:“岂敢嫌了姐姐?”宝钗瞥见麝月不在屋里,因又笑道:“二爷有什么不敢呢?我这薄命人儿,本来就无甚好处,又是‘入了国贼禄鬼之流’的,原就入不了二爷的法眼呢。就像我那年说的,赶明儿二爷一纸休书下来打发我走,我也无话可说的呢。”宝玉听她又提旧事,不觉又羞又窘,忙道:“都是小时候的营生儿,不知道天高地厚时胡说的,姐姐还提那起子胡话做什么?”宝钗见他羞愧得满面通红,又不觉的心疼起来。因拉了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虽是胡话,我听了心里也是甜的,可从未怨过你呢。”宝玉听了,不觉惊诧:“姐姐真的从来没怨过我?”宝钗忙笑着咂嘴儿点头:“真的呢!”因又正色说道:“男人读书举业原是极好的,然亦当以辅国理民,致君尧舜为先。只是如今这世道儿上竟是听不见有这样的人了。想咱贾门,当日唯你略望可成。我原盼你在外面大事上做一番别样事业,老爷也喜欢了,于世道亦无不补益。岂不强似让那起子‘禄蠹’白白占着朝廷名器,作践天下苍生?那年在怡红院,我劝你来着,你倒骂我。我知你是不肯跟那起子小人合污的,所以我从不怨你。”宝玉笑道:“是了,姐姐当年的《螃蟹咏》可是骂尽了那起子须眉浊物。想不到姐姐还有这般深思熟虑!只恨宝玉当年有眼无珠,竟是错怪了姐姐。”宝钗摆摆手,因又叹道:“如今家门不幸,你我已是罪臣之后,也说不得什么别样事业了,唯有静心悔祸,挽回天意民心于一二,我贾门方能有再兴之日。如今倒也说不得仕路上的事。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心傲的,眼见着让你为五斗米折腰,向那起子‘禄蠹’俯首帖耳,纵你愿意,我也是不依的。况,你既决意归隐,我为君妇,岂有不耐些贫贱的理儿?”宝玉听了,只觉深为赞服,正欲说话,却听宝钗又说:“只还有一件,你我便穷了些,吃些苦,倒也没什么。只如今又添了云妹妹。二爷难道忍心让云儿也跟着我们吃苦?”宝玉不解,忙问:“姐姐的意思是?”宝钗便笑道:“二爷,你等着,我给你看样东西。”说着,便从炕桌下取出一个包袱来。宝玉打开,见里面竟是一叠儿绣样子,有方巾,有枕套,有小屏风,有被面儿。随手展开一幅,竟绣着那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再仔细看看,竟还有几个仕女在里面观花赏月,描龙绣凤,那衣带裙折、发簪首饰,无不纤毫毕现。宝玉正觉着眼熟来着,便又见着上题着“夏夜即事”四字,下面还有一首诗,只说是“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云云。这可不就是当年的怡红院么?再翻看另外几幅,有的绣的是“秋夜即事”,有的绣的是“冬夜即事”,还有“蘅芷清芬”、“有凤来仪”、“杏帘在望”等各处。若“蘅芷清芬”等处,也题着自己当年写的诗,如“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云云。宝玉越发不解,问道:“姐姐现身子重,何苦劳神费力做这些?”宝钗便笑道:“我想着如何助着二爷呢。”因又说道:“二爷原是个不争气的,我呢,一个媳妇家也没什么用。只如今二爷在那桂芳楼上说说当年的事儿,倒也对你的路子。我便寻思着,何不将当年那些事儿也绣成这些小物件儿,二爷便带去售与那些有心的人儿。一来呢可以给二爷说唱助兴,二来呢也可以多淘换些银子使,岂不两便?二爷是知道我的,原也离不得这些针黹活计,如此便尽我所能,助着二爷,二爷可不要负了我这点心意呀。”宝玉闻言,不觉流下泪来,因又问道:“这些个物什儿,姐姐可给它们拟个名字?”宝钗便道:“要说绣品呢,传世的无非‘顾绣’、‘慧纹’几种。我想着,既绣的是咱荣国府里的事儿,何不就谓之‘荣绣’?咱们虽没本事重振家业,也要不忘了本才是。”宝玉点了点头,便又细细翻检那些个“荣绣”。只见里面多为自己当年的题诗配画,间或也有些林黛玉的诗境配图,唯独没有宝钗自己的诗作。因问道:“姐姐诗才原高我十倍,何不也绣上?”宝钗便道:“二爷这话便说错了。论理呢,咱们闺阁笔墨原不该传到外面去的。只林妹妹是过去的人儿了,便将她的诗绣上,让人记着她也好。只我这年轻媳妇家,倒不要这些才华名誉的是。我知二爷说书,原也是为林妹妹起见。我便守守拙,在那书里让着你二人些也罢。”宝玉听了,顿觉铭感五内,忙起身向宝钗打恭儿作揖,道是:“宝姐姐,你真是大贤大德的好姐姐,请受宝玉一拜!”宝钗嗔道:“谁稀罕你这些虚文假礼?”说着忙扭过身子,不去理他。宝玉岂肯干休,一手抱住宝钗,一手在宝钗那隆起的肚子上摩挲个不住,口说:“是个哥儿罢。”宝钗红着脸,轻声道:“二爷怎知是个哥儿?”宝玉笑道:“我说是便是呢。”宝钗复又笑道:“二爷还不快给他赐个名字?”宝玉道:“还是姐姐拟吧。姐姐大才,原是宝玉比不上的。”宝钗便略一寻思,说道:“我知二爷一向是个超凡脱俗的高人,虽身处草莽,亦不忘惠泽苍生。我岂有不恪尽妇职,成全二爷之理儿?这孩子不如便呼作蕙哥儿罢。”宝玉不觉大笑:“蕙哥儿?好名字!好名字!”宝钗忙嗔怪道:“看你乐的,只别吓坏了他。”宝玉忙道:“是宝玉不好,又忘了姐姐怀着胎孕呢!今儿个啊,宝玉一切都依着姐姐!”再看宝钗,正羞红着脸,只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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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宝玉事食毕,麝月提了食盒,出去与湘云一道收拾。宝钗便拉开坐柜的抽屉,将那大红洋布的包袱取给宝玉。宝玉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宝钗新近制成的“荣绣”。只听得宝钗笑道:“这针线上的事儿,我还从来没有问过二爷呢。今儿个倒有一事,想要请教二爷。二爷先看看那上面绣的是什么罢。”宝玉便随手拿起一幅斗方,见那上面绣的是一派寒山秋林之景,一个竹杖芒鞋的山居隐士,沿着崎岖的山路蹒跚而行,上题着:“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又拿起一幅,则绣的是雨骤风狂的江涛,一个蓑笠老翁,驾着一叶扁舟,与那惊涛骇浪相搏,上题着:“莫嫌此地风波险,处处风波处处愁。”再拿起两幅,一幅绣的是一只白喙赤足的乌鹊衔着枝条,盘旋于苍茫大海之上,题曰:“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形夭无千岁,猛志固常在。”一幅绣的是一只鲲鹏大鸟,遨游于苍穹太空,远处一抹斜阳正缓缓降落于地平线上,题曰:“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宝玉不觉赞道:“好新鲜的题目,这样的诗境图以前可从未见姐姐绣过呢。”宝钗只笑了笑,说道:“二爷再往下看罢。”宝玉便翻了翻,又见着有“老君骑牛出关”、“庄生鼓盆而歌”、“杨朱临歧而泣”、“鲁仲连义不帝秦”、“鲁智深卷单独行”等图样。宝玉便问道:“姐姐的‘荣绣’,原说是取材当年咱园子里的事儿,今儿个怎么想起绣这些?”宝钗便笑道:“这还是拜二爷所赐呢。”见宝玉不解,便解说道:“如今咱们家穷了,二爷呢,又是个守身养志的。我便寻思着,古往今来这些个高人逸士,哪个不是志存高远、惸独不群的呢?虽历经磨难,仍百折不回,这才越发让人心生敬意呢。当日林妹妹原作过《五美吟》,还是二爷命的名。我呢,也不妨效颦一次。因想着拟出十人,也在这些个‘荣绣’上题咏一番,便名之为《十独吟》可也。只思来想去,仅寻得九人,怎么着还短上一位。二爷何不替我出出主意?”宝玉便道:“姐姐博古通今,想必心中早有人选,又何必问我来着?想是要考我罢?”宝钗便点点头,笑道:“瞧瞧,咱二爷可不简单呢。我的心事,二爷一说便中呢。”因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寻思着,这最后一位呀,可不就该是咱二爷么?”宝玉便红了脸,说道:“我算个什么呀?不害臊才跟这些古人比呢。”宝钗便笑道:“依我看呢,二爷原也是有些比得上的。只瞧瞧二爷痛斥那起子‘禄蠹’,将满朝文武都看低了一眼,我便从不后悔随了二爷呢。只是跟那九位古人比,二爷便短了一件,倒让我好生犯难呢。”宝玉忙问道:“短了哪一件呢?好姐姐,你便说与我知道罢。”宝钗因拉了宝玉的手儿,款款说道:“二爷呀,人生在世,谁没有个七灾八难?咱瞧瞧这些个古人,苏学士贬居天涯,唐六如放浪江湖,陶靖节猛志固存,王子安穷且益坚,哪一位不是愈挫愈勇、矢志不渝的呢?拿得起,放得下,享得了荣华富贵,也耐得住贫寒凄凉,这才是为人的正道呀!我知道二爷原是安富尊荣惯了的,这粗茶淡饭一时也吃不惯,只慢慢来便好了。可也不犯着妄自菲薄、自暴自弃的呀!岂不闻‘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将二爷这学识、根底用对了地儿,又何愁咱日子过不下去呢?”因瞥见宝玉案头摆着《笠翁秘录》,复又劝道:“我知道二爷近来喜读这李笠翁的书。这笠翁也算是国朝的一个奇人了。虽出身士林,却也肯放下身段,经营家班。二爷虽不必邯郸学步,便写写唱本,做个书会才人,又何尝不是一条出路?我也不指望二爷关几吊钱回来,二爷总也该对得住自己的才志不是?”一席话,说的宝玉阵阵脸红。宝钗见宝玉心中已是羞愧难当,便不肯再说道理,只轻声叹道:“我只盼着有一天二爷便将这短处给补上了,我这《十独吟》可不是就作齐全了?”宝玉不由得点点头,说道:“姐姐的苦心,我总算是懂了。姐姐说的原是正理,只是我……”宝钗便问道:“只是二爷目下还做不到,是不是?”宝玉又点了点头。

(以上节录自郑无极《白雪梵音》第22幕、第28幕)

(帮腔):
秋月冷冷浸天地,西风瑟瑟透罗衣。

宝钗(悲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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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花残堕园里,忽闻雁悲啼、雁悲啼。
雁儿呀,雁儿,莫非你也被抛弃、被抛弃?
莫非你也受孤凄?
你苦怎能同我比?我苦绵绵无尽期、无尽期。

宝钗(悲唱):

可笑我,一片痴情枉自寄。
可叹我,安分藏拙费心机。
可怜我,日夜操劳反受气。
可痛我,呕心沥血谁怜惜、谁怜惜?
可惜我,满腹锦绣志未已。
可悲我,四面楚歌步难移。
扪心问,我错在哪里、错在哪里?
为什么落得个哥哥收监、母亲病急、丈夫出家、婆婆埋怨,惨惨凄凄?

(帮腔):
落花流水春也去,雨暴风狂孰能敌?

(帮腔):
孤松仰面叹,残竹低头泣。

宝钗(悲唱):
抬头问天天不语,天不语!

(帮腔):
潇湘馆啊,冷冷清清无人迹,
可怜旧时堂前燕,人亡巢毁徒哀啼。

宝钗(悲唱):
林妹妹,你因情,泪水流尽含恨去。
你可知,金玉良缘也是虚。
哪有半点真情意?

薛宝钗而今我啊,而今成了和尚妻。

(宝钗失声痛哭)

(帮腔):
断肠女怜断肠女,人间最苦生别离。

(进入宝钗梦境,宝玉着僧装上)

宝钗(惊喜):宝玉!

宝玉:阿弥陀佛,贫僧虚空。

宝钗:你是贾宝玉,你就是贾宝玉!

宝玉:既知是假,何必当真?

宝钗:宝玉,如今我深陷绝境,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啊。

宝玉:怎可名利送?斩断烦恼丝。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珍重,贫僧告辞。

宝钗:宝玉——夫啊,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不管。

宝钗(苦苦哀求):求求你呀。

宝玉: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善哉,善哉!
(宝玉下)

(切换回现实世界)

宝钗(梦醒,悲呼):宝玉,宝玉,宝玉——

宝钗(悲伤已绝,唱):
林妹妹呀,姐姐途穷追随你。

(宝钗欲挽带自尽)

(帮腔):
忽然间,胎儿腹内轻轻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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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百感交集,唱):
腹中怀着小宝玉,怎忍心,让他不见天日命归西。
不知是男还是女,孩儿哪,儿呐,细听妈妈诉衷曲。
是儿莫学你的父,不忠不孝不要妻。
是女莫学你的母,逆来顺受太痴愚。
夫君负我我不怨,落红片片化春泥。
苍天不会总下雨,有后代,我的终身有靠依。
宝钗我,要强忍悲痛,竭尽全力,忠贞不渝,死而后已。
(帮腔):
重振贾府定有期!

(以上见川剧《薛宝钗》第八幕,郑无极根据演出视频整理)

这边贾宝玉目送那甄宝玉远去,回头儿见薛宝钗已抱着蕙哥儿从里间出来了。宝玉便向宝钗说道:“这甄宝玉怕是个不好相与的,我好意留他斋饭,他倒使了脸色,拂袖而去。”宝钗也不搭话,只瞥见湘云、麝月二人尚在厨房忙碌,便对宝玉说道:“二爷跟我来,我还有要紧的话要跟二爷说呢。”因拉了宝玉进了里屋,一时哄睡了蕙哥儿,便问道:“二爷可知道那人的来意?”宝玉便道:“他不就是来送玉,并邀我去癞师父那里拜谢的么?”说着,便要将那通灵玉递到宝钗手里。宝钗只将那玉轻轻推回,冷冷说道:“二爷还真当他只为这些而来?”宝玉忙道:“难不成还为着别的?”宝钗不由长叹一声,乃正色说道:“二爷呀,我看那癞师父的意思,你去寺里拜他,他必留你剃度出家的。想你我夫妻一场的,缘分便到此而尽了呀!”宝玉闻言大惊,赶忙问道:“姐姐何出此言呢?”宝钗便道:“前儿我晕过去那阵子,在梦里癞师父曾向我口占一偈。我原跟二爷提过的,二爷可还记得?”宝玉便道:“可是那‘金玉重合日,梨花满地香’?”宝钗因点头儿说道:“这‘梨’便是‘离’。想我初进府里那会子住的便是梨香院,我那冷香丸也是埋在梨花树下的,如今又云‘梨花满地香’,可知咱俩再好,也终是要别离的。还有那‘金玉重合’,而今这玉,还有我那金锁,可不都在二爷身上了?”见宝玉一时竟愣在那里,宝钗便又款款说道:“二爷呀,这世间万事都是自有个定数管着的。当初撮合我二人婚姻的是癞师父,如今教我引着二爷悟道出家的也是他。可见这都是你我的宿命。想我命苦,服侍二爷这些年,终究还是留不住你。只是我既为君妇,便为着二爷吃些苦原也是该的。我只求二爷今后多多保重自己个儿,万勿挂怀于我,就权当我死了便是!”说着,那眼泪早忍不住扑簌簌地掉落了下来。宝玉闻言,不由大怒,说道:“什么定数不定数的?我便不去拜谢他,又当如何?”因又对着那通灵玉骂道:“这劳什子,竟要害我跟姐姐分离!我竟是不要了它的好!”说着便举着那玉就要往地上摔去。宝钗忙一把拉住劝道:“二爷切莫如此呀!我知道二爷心里有我,还有什么不合意的?只是二爷也不想一想,若不跟了那癞师父出家学佛,你那痴病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治去?”宝玉便哭道:“姐姐待我恩重如山,我怎好为着我这下流呆病,便害苦了姐姐?”宝钗只摇头儿劝道:“二爷可不要这样想呢!你看那世上的夫妻,哪个不是终有一别呢?便是那白头偕老的,也还有一个死别呢。你我在一起的日子虽说是短了些,只是像咱俩这般志同道合的,这世上还能有几人呢?如今想来,能够尽心侍奉二爷一场,我已是心满意足了,岂能再生出什么别的想头?”因又问道:“二爷可知那癞师父因何教甄宝玉前来送玉?”宝玉叹道:“我实在是不知呢。”宝钗便道:“二爷呀,你是假玉,他是真玉,岂不应了二爷那年在太虚幻境看见的那副对子?”宝玉恍然大悟,不觉叹道:“是嗄!我们两个果然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宝钗便点头道:“这便对了。二爷是顽石,同我自是金玉之缘。他可是神瑛呢。二爷那会子总说木石之缘,照理林妹妹也该随了他才是,却为着二爷而死。他岂不该怨着二爷?那癞师父教他来,便是过来斩断咱俩姻缘的呀!”宝玉不觉深叹一口气:“怪道他竟是这般神色!”宝钗因又说道:“二爷可知道了,这些都是定数,又岂是人力可更改的?”宝玉只哭泣道:“且管他什么定数,我只舍不得姐姐!”宝钗亦哭劝道:“二爷可别说这话。倘或那日我便死了,二爷再舍不得,不也舍下了?亏得癞师父救了我,让咱俩又多聚了些时日,咱岂能违了那命数行事?”因擦了擦眼泪,复又劝道:“二爷放心,你去以后,我自然为你守着的,蕙哥儿我也替你将他抚养成人,便是云儿、麝月她们我也会多加照料的。只二爷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宝玉便道:“我原发过誓要待姐姐好的。我要这般走了,岂不成了那负心之人了?”宝钗摇了摇头儿,劝道:“二爷的意思,我自然是懂的。你是怕将来别人笑话我成了弃妇,说我不贤惠,所以被你弃了。只是二爷呀,我岂在意这等虚名?便是有那起子不知事的闲人,他爱尖刺便由他尖刺去。只要二爷能好,我便受些屈辱又如何?”宝玉不由得嚎啕大哭:“宝姐姐,我……”宝钗忙捂了宝玉的嘴,柔声说道:“我知二爷疼我,只这可真不是疼我的法儿呀!二爷原是知道我的,为着二爷能好,我死也是情愿的。只是二爷这病,不出家又能如何呢?难不成让我等着看你再犯?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了。二爷便忍心看着我再死一次么?”说的宝玉一时语塞,竟答不出话来。宝钗复又款款劝道:“二爷呀,咱成亲这些年你还是叫我姐姐。我便再叫你一次宝兄弟。好兄弟,你便听了姐姐的话,便是真的待姐姐好了!你可懂了?”宝玉听闻,呆了半晌,便忽然扑到宝钗怀里痛哭道:“好姐姐,宝玉都听你的!姐姐的恩情,宝玉唯有来世再报了!”宝钗忙抱住宝玉劝道:“二爷呀,快别说那来世的话了。那癞师父说过的,原是我前世里欠了二爷的。少不得我这辈子多受些委屈,将那一切都偿还于二爷便是了!”说着,也搂着宝玉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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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见那雪越下越大,因拉了麝月一起进里间做针线。麝月便道:“这雪更大了呢。也不知二爷路上怎样?若不紧些赶路,今儿怕是回不来了呢。”宝钗便叹了口气说道:“麝姑娘,你二爷的事儿,原是我不好,瞒了你两个。这以后啊,你们便怨着我就是,别怨着你二爷呀。”麝月不解,忙问道:“二爷不是去拜谢了那和尚便回吗?还能有什么事儿呀?找回那玉,这也原该去谢人家的,我们怎会怨着奶奶?”宝钗便叹道:“你二爷他——”刚说半句,忽见史湘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问道:“宝姐姐,二哥哥可还在家?”宝钗便道:“你二哥哥不是一早就出去了么?你怎想起问这个?”湘云便跺着脚喊道:“宝姐姐,你快想个法儿罢!二哥哥竟是剃了头发,跟了个拐子做和尚去了!”宝钗忙问道:“你见着你二哥哥了?”湘云点头道:“见着了,就在村口牌坊那边呢。才刚我回来的时候,听得村里人议论,说二哥哥跟了个拐子跑了,便留了心。可巧儿见着二哥哥跟着个老和尚在那边牌坊下远远站着。先我还当那是甄宝玉,错传成了咱二哥哥,也不理会。这会子二哥哥家也没回,想来果然是跟那拐子走了。”宝钗便道:“你怎知那老和尚是个拐子?”湘云道:“怎的不是?满头儿的癞疮,一看便不是甚正经人呢!”因又急着说道:“姐姐赶紧过去罢!不定这会子他们还在那里呢!”宝钗听了,忙抱起蕙哥儿,说道:“走!咱赶紧瞧二爷去!”因拉了湘云,带了麝月,出了门子,一路赶到那牌坊口。果然见着贾宝玉随着那癞头和尚在一块山岩下远远立着。宝钗见着癞头和尚,便放下了心,忙将蕙哥儿递给麝月,双手合十,遥遥地见了礼。那癞僧也合十,回了一礼。再细细看那宝玉,果然是光着头,身着袈裟,只肩上披的斗篷还是自己用那俄罗斯旧毡子改做的。只听那癞僧高呼一声:“尘缘已毕!你这蠢物,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那宝玉便向宝钗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宝钗也连忙躬身答礼。那风更急、雪更大了,一时间,如席的雪花竟漫天飞舞起来。又听得那癞头和尚说了声:“走罢!”宝玉便起身,随了那癞僧,缓缓向远处走去。一阵空灵悠远的歌声,便隐隐地从他口中飘出。只听那宝玉唱的是:“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钗立在那里,默默地听着这曲子不语。湘云急的直跺脚,忙拉着宝钗说道:“宝姐姐,你痴了呀!咱赶紧将二哥哥追回来呀!”宝钗只摇了摇头儿,叹道:“你二哥哥不会回来的了。”湘云道:“回不回得来,咱也得先追追看呀!”又道:“姐姐病才好,身子骨弱。还是云儿替你去追罢!”说着就要跑上前去。宝钗忙拉着劝道:“云儿,戏曲大全,快莫去追呀!”湘云哪里肯听,只摔开宝钗的手儿,撒开两腿,拼力向前追去。一边追,一边喊着:“二哥哥快回来呀!你可千万别丢下宝姐姐不管呀!”可哪里还追得上呢?那癞僧、宝玉二人虽是缓步前行,却如施了扩地法似的,任凭湘云全力狂奔,竟是越追越远!越过两三座小土丘,二人的身影已缩成了远方地平线上的两个小黑点。那湘云仍不死心,便拼尽最后一点子力气冲下土丘,哪知一脚踏空,跌落进了一个雪窝子。那湘云也无力起身,只在那雪地上,艰难地匍匐着向前爬动,拼命哭喊着:“二哥哥,宝姐姐和蕙哥儿还等着你回家呢!二哥哥,你快回来呀!你快回来呀!你快回来呀!”那疾风卷着暴雪呼啸而来,几乎一瞬间便将整个世界都染成一片素白。寒山早已失翠,冻浦业已断流。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阵阵回荡着湘云那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回答着她的唯有狂风怒吼。不多时,那凄厉的呼喊声也消失了,也只剩下了喃喃的低吟:“二哥哥,求求你,快回来罢……”湘云趴在那雪窝子里,眼中已流不出一滴泪来。“麝姑娘,快将你云姑奶奶扶起来罢。”不知何时,宝钗已抱着蕙哥儿,出现在湘云的身后。麝月应了,赶紧扶湘云起身。湘云只伏在宝钗肩头,轻轻地敲打着宝钗,嘤嘤地抽泣着:“宝姐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麝月也在一边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宝钗便轻声问道:“适才二爷口里唱的那曲子,你们可都听见了?”麝月便道:“听不大清楚呢,好像有一句是什么‘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呢。”湘云也道:“好像最末一句是什么‘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宝钗便点了点头儿,缓缓说道:“是了,是这支曲子。”湘云忙问道:“这曲子怎么了?”宝钗只搂着蕙哥儿,平静地说道:“这支《寄生草》原是我教给他的呢。”说着,两行热泪便夺眶而出,只顺着宝钗的脸颊流淌,大滴大滴地掉落在那雪地之上。

(以上分别节录自郑无极《白雪梵音》第32幕、第33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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