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小纪:严保庸

严敦易先生《严保庸》(见所著《元明清戏曲论集》)一文,记清代中后期戏曲家、《盂兰梦》杂剧作者丹徒严保庸(字伯常,号问樵)的生平。此文的最大贡献在于找到严氏《宗谱》,查出严保庸的生卒年份(1796—1854),可补傅惜华先生《清代杂剧全目》的缺失。

关于严保庸,也还有一些事是值得一谈的:

一、严氏与著《墨林今话》的虞山蒋宝龄(霞竹)交好。嘉庆末叶,两人在南京识面,时严氏才二十余岁。后三十年,蒋宝龄已殁,严氏为删定《墨林今话》全稿;并于咸丰元年写了序,使之次第刊行。《今话》卷十一记有严保庸生平一条,严先生已据蒋瑞藻《小说考证》卷八转录,但《考证》的引文是有删节的,所删一段其实对了解严氏的才艺很有帮助,今为补出如下:“画兰草有逸致,旁及写意花卉。尝举吴梅村‘似能不能得花意’七字为写生家度世金针,识者韪之。”清代中后期戏曲家往往在词曲诗文之外,兼擅绘事,如钱维乔、舒位、王昙、黄燮清、姚燮、周济、汤贻汾等都是如此,是很可注意的。

二、吴昌绶编《定盦先生年谱》曾提到严保庸有《韩履卿宝铁斋金石跋尾序》一文,文中自称:“保庸生平师友间,如阮芸台相国、朱菽堂尚书、蒋伯生大令、翟文泉进士、龚定盦礼部诸君子,皆获接其人,读其书,上下其议论,辄用自愧,又自豪也。”不仅可借以了解严氏的交游,而且知道他还关心“金石家言”。

 

《定盦先生年谱》书影

三、严氏晚年曾与戏曲家黄燮清欢晤,这点严先生文中已经拈出。与黄燮清关系密切、被称之为“霁青叔”的嘉善黄安涛则与严保庸相识较早。道光十九年春,沈希辙、郁松年、齐梅麓、严保庸、金畇善、徐渭仁、黄安涛等曾在上海冒雨游明季顾氏露香园故址。黄安涛并有“三月十日夜,予就寝后,隔舍闻子未(安涛弟)与严伯常太史论诗达旦,了了可辨,且喜其都有印证处”诗。道光二十一年秋,严保庸曾至嘉善拜访黄安涛,“谭宴半日”,黄氏赠诗有“即送申江之游”语,可能这一时期严保庸寓居在上海。以上分见黄安涛《息耕草堂诗集》卷十一、卷十六。

四、严氏与著《浪迹丛谈》《楹联丛话》的长乐梁章钜(茝林)亦有交往。我们从《浪迹丛谈》卷十一所附梁章钜的诗作中,可以看到严氏晚年在扬州的一些生活情事。如《人日叠韵诗》的小序说:“丁未(按,道光二十七年,1847)人日,在扬州集罗茗香、黄右原、严问樵保庸、魏默深源、吴熙载廷飏、毕韫斋光琦,作挑菜会,古无此目,借坡公‘七种共挑人日菜’句为名。扬州饮馔丰侈,习以为常,聊存示俭之私忱,或可衍成竹西韵事也。”另一首和诗中有句云:“大户角三雅(是会问樵、熙载与恭儿以巨觥拇战,皆大户也),雄谈惊四筵。”可见严保庸善饮健谈。又一首题为《严问樵邑侯》的诗说:

问樵老翰林,外宦殊蹉跎。沪滨始相逢,良晤苦不多。重寻竹西欢,酣饮复高歌(余初识君于上海,在戎马倥偬之间,今岁重聚扬州,始有诗酒之乐)。此才岂终弃,时命知如何?

我们知道,严保庸是因把衙门当作“曲榭歌场”而丢掉乌纱帽的,从上诗中也能约略想象他当时的心情。

五、严氏善制楹联,在当时极负盛名。梁章钜《楹联丛话》一书中共有十二处记载严氏与楹联有关的种种逸事。下面引述的两则,并见于《续话》卷四。一则谈到严保庸于道光三、四年间在北京创作戏曲以及他的《红楼新曲》演出的情况,戏曲大全,是很可宝贵的演剧资料:

严问樵曰:道光癸未甲申间,余以会试留都,暇日辄制新曲,付梨园歌之,倾动一时。彼中人多有以师事者,余尝有句云:‘偶缘我作逢场戏,竟累人为举国狂’,纪实也。一日逢余初度,群优毕集。同人戏以桃李门墙四字书匾为祝,余笑曰:既有匾,可无对乎?因大书一长联云:儒为戏,生旦净丑外副末,呼十门脚色,同拜一堂,重道尊师大排场,看破世情都是戏;学而优,五六工尺上四合,添两字凡乙,共成七调,唱余和汝小伎俩,即论文行已兼优。同人争赏之,欢宴竟日。后为长懋亭协揆所纠,何戡虽在,不敢复唱渭城矣。

又曰:余所制红楼杂剧中,有《巾缘》一折,叙花袭人嫁蒋玉函事。诘旦,将登场矣,曲师来请云,场上铺设新房,尚少一匾对,乞书之。余即书玉软花娇四字为额。对语屡思不属,正踌躇间,忽见雏伶二人,翩然而至者,则其徒也。一名天寿,字眉生;一名仙寿,字月生,即同习此剧者。意有所触,即成一联云:好儿女天仙双寿,小团栾眉月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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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道光癸未,是严氏第二次参加会试的年份,当时他二十八岁。这科并未考中,但仍留在北京。严氏剧作如《红楼新曲》(一名《红楼梦中缘》)《同心言》《奇花鉴》《吞毡报》《双烟记》等,想必都是他青年时客居北京的作品,可惜都已散失(唯一流传的《盂兰梦》,系严氏晚年之作)。当时北京剧坛正处于四大徽班声势的笼罩之下,北京昆班的殿军集芳班昙花一现以后,也已报散。因此,严保庸说他编写的昆腔剧本的演出,居然引起“举国若狂”的轰动,这是夸张过甚之辞,不足凭信。不过,北京是官僚士大夫最为集中的地方,昆曲仍拥有一定范围的观众,这是无可置疑的。我认为,当时一些文人创作的昆腔新剧本大都在士大夫圈子里演出,其中演出最为频繁的为红楼戏。杨懋建《辛壬癸甲录》“红楼梦曲子唱遍旗亭”一语,足窥消息。严氏的《红楼新曲》共有八折,既然《巾缘》一折是谱琪官、袭人事,那末八折戏似由互不连贯的八个红楼梦小故事组成,在红楼戏中生面别开,自然要受到欢迎了。《巾缘》演出,场上铺设新房,还要悬挂匾额对联,这是新戏演出重视舞台美术的一个很好的例证。

《楹联丛话》书影

严氏年轻时在京创作戏曲、结交伶人,“为长懋亭协揆所纠”。这位长懋亭就是长龄,懋亭是他的字,蒙古正白旗人。据《清史稿》卷三百六十七本传,长龄于道光二年,署直隶总督,后拜文华殿大学士,管理藩院事,召还京。三年,授军机大臣,管理户部三库,充总谙达(按,上书房行走,除总师傅外,又有总谙达,下设谙达,教皇子满蒙书及弓箭骑射等)。四年,出为云贵总督。严氏的受到弹纠,正当道光三、四年间长龄在京的一段时间里。据此可知,严氏为戏曲而遭到摔跌,前后有两次。

另一则所记涉及名旦金德辉晚年事,也很有意思:

严问樵曰:金德辉工度曲,向曾供奉景山,以老病乞退,粗通翰墨,喜从文人游。一日请于余曰:某老矣,业又贱,他无所愿,愿从公乞一言,继柳敬亭、苏昆生后。余感其意,为书一联云:我亦戏场人,世味直同鸡弃肋;卿将狎客老,名心还想豹留皮。(按,徐珂《清稗类钞》第三十八册优伶类“金德辉乞言于严问樵”条本此,但已经过改写。)

此联不佳,可说文不对题,想来金德辉是不会满意的。德辉最早隶于著名的集秀班,后进京为内廷供奉,南返后加入扬州大盐商江春(鹤亭)的德音班,以擅演《牡丹亭》享盛名,人称金派。龚自珍《书金伶》一文记其生平行事甚详。

这里还要附带说明一个问题。傅惜华先生《清代杂剧全目》卷四据焦东周生《扬州梦》卷三所载著录庄守中《盂兰会》一种,并称:“字问樵,籍里不详,生平事迹待考。所作杂剧,惟知一种,今亦不传。”其实,所谓庄守中是严氏《盂兰梦》杂剧中主人翁的姓名。此剧为严氏悼念张姬、自写身世之作,剧中人庄守中就是剧作家严保庸的同义词。那位焦东周生故弄玄虚,把真名隐去,说成“庄问樵太史守中”。傅先生信以为真,于是似乎在严保庸的《盂兰梦》之外,还有位叫做庄守中的作有《盂兰会》一剧了。

原载《清代戏曲家丛考》,学林出版社199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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