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剧流派传承的遗憾

豫剧界,目前能自成一派且得到公认的豫剧宗师。他们在长期的艺术实践中,逐渐形成了各自的表演风格。在上世纪50至80年代,他们共同促进了豫剧的繁荣,将豫剧推向了顶峰。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除马金凤、王素君两位尚在世以外,其他均已离我们而去。虽然每位艺术宗师都不乏亲传和再传弟子,但这些弟子在传承老师的艺术成就上,却存在不少遗憾。笔者经过认真思考,归结为以下几方面,与戏迷朋友共同探讨。

一、继承与发展上存在失误

每位自成一派的老艺术家都有其表演特点,这是结合自身条件,在实践中慢慢摸索形成的,能有幸成为他们的入室弟子,相当于走了条捷径,少走弯路即可继承老师的艺术成果。但不少弟子连老师的表演艺术都未完全领悟,就刻意出新,以致误导了不少观众。

此外,每位艺术宗师也有自身的不足之处,有待晚辈们去发展创新,使之更加完美,不然艺术就只能停留在一个水平上。但这种发展是以全面继承为前提的,如果连老师的艺术都没有学到家,便一味追求出新,以致和老师的表演风格大相径庭,还被认为是某流派传人,势必起到误导观众的效果,不利于流派的传承。

二、表演细节上存在疏忽

细节是戏曲表演的重要组成部分。戏曲舞台上,一个寻常的动作,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有效展示人物内心世界,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它看似发生于无意之中,却往往是演员长期艺术实践的总结,体现了他们精益求精的艺术态度。细节处理是否得当,对表演效果有直接影响,甚至可以决定演出成败,以至有人说演戏就是“演细”。许多艺术家的表演之所以经得起反复推敲,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较好地运用了细节。比如马金凤的《对花枪》“训罗成”一段。不明真相又年轻气盛的罗成对姜桂枝出言不逊,罗松妻忍不住出手将罗成打倒在地,姜桂枝赶忙上前制止,深叹一口气后将罗成从地上搀起来,并为他拂去身上的尘土。拂尘土这个细节也颇能表现人物特点,在姜桂枝对罗成的鲁莽有所不满的同时,又体现了她对晚辈的关心、慈爱和包容。这样的细节在老艺术家的表演中不难发现,但在一些年轻演员身上似乎有所缺失。如马派传人边玉洁,戏曲网站,在演出“训罗成”这一段时即略去了为罗成拂拭尘土的动作,只表现出姜桂枝对罗成的不满。这种区别看似微不足道,却正显示了弟子和师父的差距。由此,年轻演员有必要认真揣摩老艺术家的表演,领悟其每个表情和动作的涵义,并在艺术实践中慢慢消化,以不断提高自身的表演水平。

三、方言运用尚显不足

豫剧是河南土生土长的艺术形式,不可避免地会收到河南方言的影响,这是许多地方剧种都存在的现象,如豫剧的念白即有河南方言的意味。河南话属于北方方言,普通话即在北方方言的基础上发展而来,但河南话和普通话和还是有一定差别。如河南话区分尖音和团音。尖音指z、c、s声母拼i、u或i、ü起头的韵母,团音指j、q、x声母拼i、u或i、ü起头的韵母。河南话把“尖、千、先”分别读成“zian、cian、sian”,把“兼、牵、掀”分别读作“jian、qian、xian”,而普通话就没有尖团音之分。再如一些豫剧唱词虽不符合现代汉语语法规范,但能充分体现出河南地方特色。许多老艺术家或是受文化水平的限制,或是出于对当地方言的保护,不少发音或词句有浓郁的地方色彩,较为通俗易懂,促进了豫剧在民间的流传。比如阎立品在《秦雪梅》一剧中,“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的“秦”字发音接近于“cin”,而不是“qin”;牛得草的《七品芝麻官》中,有一句唱词是“青纱轿坐的我七品官”,而不是“青纱轿坐着我七品官”,均较适合河南地方口味,给人以亲切之感。但有的流派传人却对此不够重视,而且在年轻演员中尤为明显。比如唐喜成在《南阳关》中,“西门外放罢了催阵炮”的“西”字发音接近于“si”,到其某些弟子口中却成了“xi”;再比如马金凤的《穆桂英挂帅》,有一句唱词是“我也不是贪生怕死不挂帅印”,也被有的演员改成了“并非我贪生怕死不挂帅印”。如此刻意接近普通话发音和用语规范,却又不自觉流露出河南地方色彩,只能给人以不伦不类的感觉。

四、濒危剧目挖掘不够

在流派传承中,挖掘整理艺术宗师的濒危剧目十分必要。许多已故去的老艺术家生前演出过大量优秀剧目,但未能留下音像资料,现在不少正面临失传。作为他们的弟子,若有幸受过老师的传授,或有这方面的资料,就有责任把这些剧目进行挖掘整理,并加以宣传,使之推广开来,以便更好地传承下去。许多弟子往往在这方面有所欠缺,不是没有挖掘,就是挖掘程度不够。还是以唐派为例。豫剧界虽有“十生九唐”“无生不唐”之说,却总给人以虚幻繁荣之感,比如演来演去就《三哭殿》《南阳关》《辕门斩子》《血溅乌纱》几出戏,对于《屈原》《斩黄袍》《十五贯》《首阳山》等唐派名剧,往往只上演其中的几个唱段,没有将全剧加以整理;对《翠屏山》《八大锤》《将相和》《卧薪尝胆》《长坂坡》《打金枝》《洛阳令》《灞陵桥》等唐老生前演出的大批优秀剧目,则根本不予提及了。许多唐派传人都工作于大型国营剧团,却没有借助这个平台将唐老的这些剧目推广开来。再比如阎派,似乎只剩下了《秦雪梅》,以及“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这一个唱段,对同样留下视频资料的《盘夫索夫》《藏舟》却提及不多,更不要说《碧玉簪》《西厢记》《风雪配》《洛阳桥》《凤还巢》《桃花庵》《五凤岭》《日月图》了,似乎阎立品生前只演过《秦雪梅》,只有那一个唱段唱得好。每位艺术宗师都有代表剧目,但不是有限的几个,更不是唯一的,否则不会自成一派,也不会在群众中产生广泛影响,因而有必要对他们艺术巅峰时期的、能充分体现其表演水平和艺术特色的剧目加以整理,以便更加有利于流派的传承。安阳市豫剧团根据崔兰田生前的录音资料,进行了崔派的音配像录制,以及前不久唐派第三代传人郭志成整理上演了唐派的《十五贯》,笔者认为都不乏有益的尝试,值得借鉴。

五、剧情增删尚欠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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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剧目是经反复锤炼加工而成的,有的甚至倾注了老艺术家毕生的心血,其中每个场次、情节以至字句都往往经过了仔细斟酌,因而能够久演不衰,广为流传,成为不朽之作。作为流派传人,有必要珍视这些艺术瑰宝,为戏迷提供珍贵的精神食粮,为后世留下完整的表演范本,使流派得以有效传承。但有的演员为提高收视率,或是抱有其他目的,却对一些优秀剧目进行不必要的整改,结果只能适得其反。比如阎立品经数十年打造的《秦雪梅》本已成为经典之作,但前些年却被某导演复排,出现了所谓的“新版《秦雪梅》”,与原版大相径庭,并声称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的审美需求愈来愈高”,旧版已“显得拖沓、冗长、有着陈旧之感”,上演新版是“历史的必然,时代的需要,观众的期盼”。不知固定的剧情还怎么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原本备受欢迎的版本不适合“人们的审美需求”,改动的倒成为“观众的期盼”了。

这种不顾及群众真正需求的胡编乱改,只会招致广大戏迷的反感。况且本来阎派被重视的剧目就不多,如今这最有影响的一个又被以种种理由进行更改,不知还能否告慰阎老的在天之灵。再比如由《三哭殿》改编成的《贞观家事》,将原版必要的情节以“繁琐而冗长”之名删去,新增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场次,并自诩这样会使“脉络更加清晰,人物更加丰满,剧情更加感人,节奏更加紧凑”;更为可笑的是,剧中竟出现了秦英说英语、老家院为国丈点烟等荒诞不经的情节,并美其名曰“突然袭击式的现代化改变”。这样改编不仅糟蹋了经典,也让观众难以接受。艺术是供欣赏品味的,不是用来假借发展之名轮番恶搞,博取一些廉价笑声的。某些所谓的“著名表演艺术家”非但不去挖掘濒危剧目,连仅存的几部经典也不放过,其中不乏河南剧协成员,甚至剧协主要领导。

另外,《三哭殿》在河南已家喻户晓,但在贾廷聚的一次央视演出中却将剧名改成了《乾坤带》。《三哭殿》确有《彩仙桥》《乾坤带》《斩秦英》等称法,而且别的剧种也有此剧目,但在《三哭殿》这一称法于豫剧中已成定型的情况下,不知这样的改动还有何意义。

六、内在功力不足而外在包装过度

如今媒体日益发达,豫剧流派在传承过程中借助媒体力量,对于剧目的推广、演员知名度的提高等都有帮助,但演员影响力的大小,还是取决于艺术水平的高低。

许多老艺术家凭借精湛的技艺,通过群众的口耳相传赢得了广泛声望,这些艺术家平易近人,处事低调,却能在群众中形成如此广泛的影响。他们的弟子则有的反其道而行之,似乎更乐意在包装宣传上下功夫,且有时相当不切实际,给人以自我标榜之感。如有的年轻演员不论艺术高低便动辄立宗立派,牛派传人金不换即是一例。他在学习牛得草的表演艺术之外,还善于发挥自身嗓音优势,借鉴其他流派的唱腔。但若认真分析起来,且不论他对其他流派艺术领略的肤浅,就连其主攻的牛派,水平也让人不敢恭维。如《七品芝麻官》一剧中,牛得草的表演是丑中有稳,外在丑表现了内在美,而金不换给人的感觉是刻意追求滑稽,似有意将丑演成“丑”;再如《三愿意》中醉知县出场的步伐、神态等,金不换的表演也远不如其师自然、到位。如此连老师的艺术都没有完全继承,却出现了“金派创始人”之说,让人啼笑皆非。再比如“红脸王”本是戏迷对豫东须生艺术家唐玉成先生的美誉,杨启超、刘忠河因出色地继承了唐玉成的表演风格,曾被称为“小红脸王”,至现在几乎每个豫东调须生演员都称作“红脸王”了,甚至出现了“红脸怪王”之类的叫法。“红脸王”本应只有一位,“小红脸王”的称法也未尝不可,但若每个豫东红脸演员都称作“红脸王”的话,便显得不合适了。另外像贾廷聚的“须生泰斗”,虎美玲的“豫剧皇后”,张宝英的“豫剧第一青衣”,李树建的“地方戏第一老生”等称号,虽然并非自封,但也名不副实。至于“三天不穿鞋,也要看看边玉洁”之类的说法,就只能给人以自我炒作之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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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及豫剧流派,还应提到豫东调老艺术家唐玉成先生。他创造的表演艺术也是一派,但因其去世较早,且传世音像资料不多,目前看到的都是他后辈弟子的表演,故多称为“豫东红脸流派”。说到流派传承中较为出色的,不妨以此流派传人刘忠河为例。刘忠河是著名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原河南商丘市豫剧团团长。他在继承唐玉成唱腔风格的基础上,结合自身条件,形成了别具一格的表演艺术,做派洒脱自然,唱腔沙哑苍劲,成为豫东红脸的杰出代表,在群众中产生了广泛影响,以至河南商丘、山东菏泽及安徽宿州等地曾盛传“宁可三天不吃馍,也要去看刘忠河”的说法。

他成功的原因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点:首先,演唱整体上没有脱离唐玉成的旋律,适合老戏迷的口味;结合自身嗓音特点进行发挥创造,又给人以新的审美感受。

其次,重视细节。比如他在《十五贯》“访鼠”一折中的演出。况钟在寺庙内假扮算命先生,将娄阿鼠引入圈套,并准备借送其过江之机将他逮捕归案,说完“老兄若不嫌弃,与老汉同舟就是”后,娄阿鼠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突然说“我看你不是个测字的先生”,况钟闻听陡然间脸色一变,紧跟“怎么?”便凝神静气地一动不动,直至听到“你真是我娄阿鼠救命的活菩萨啊”,才送了口气,缓过脸色,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个细节表情便把况钟从吃惊、警惕到缓神、放心的过程细腻地表现了出来。

再次,注重方言的保护,比如《打金枝》“小小郭暧太无礼”中“小”字发音接近于“siao”,而不是“xiao”;“老皇兄你就慢慢着些吧”而不是“老皇兄你且慢慢些”。最后,将唐玉成生前演出过的一些剧目加工整理后搬上舞台,如《打金枝》《辕门斩子》等,使剧情更加集中,唱词更加规范,并借助个人影响将其发扬光大,使豫东红脸流派从地方走向了全国。当然,刘忠河的表演也有不足之处,比如做派过于洒脱、缺乏书卷气息、唱腔重复单一等等,尤其是近年来表演越发随意,已不能和艺术鼎盛时期相比,但他为流派传承所付出的不懈努力,却值得每一位年轻演员借鉴。(作者单位:王建增,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付建舟,浙江师范大学省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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