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舞台唱秦腔

人年纪大了,不知不觉地爱唠叨,爱忆旧了。而且,对秦腔的眷恋更加浓厚了!就连梦里,常常都是几十年前的人和事,舞台上的那些个瞬间。尤其是在陕西省艺术学校上学时的画面在梦里频繁地出现。校园的生活,还是那么清晰;许多幽默生动的小故事至今忆起,还是忍俊不禁。

  1980年,我的母校陕西省戏曲学校(后改为陕西省艺术学校)位于文艺路13号(原火线文工团内)。两扇斑驳的铁栅栏大门面冲西开,进门右手边也就是南向的四层小楼便是集教室、学生宿舍及教师住房为一体的综合大楼。大门正对面是写有“为人民服务”的老排演场。学校的师资队伍还是相当不错的。老师里最有名气的当数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被誉为“火中凤凰”的马兰鱼老师了,那个《游西湖》里的李慧娘啊,真是演绝了!当然也有享誉西北的名须生刘恒天老师,《劈门卖画》是老师的拿手好戏。英俊武生冯改民老师的《黄鹤楼》那是非常了得,英俊威武的活周瑜啊!小生岳天民老师《游西湖》里面的裴瑞卿梢子功夫堪称一绝。还有许多从各地调进来的优秀演员,强大的阵容组成一流的教师团队。那时候,也正是老师们在舞台上盛放异彩的年龄,偶尔也会有一些排练和演出。这样一来,练功场地就非常紧张。因为排练场常常会用于一些重要的训练和剧目上,所以我们只能在院子的水泥地上专业课,跑圆场,练碎步,踢腿……每每提起,我眼前还会浮现出我们一群小学员双手叉腰在夏天的烈日下或冬日的飞雪中围成一圈跑圆场的情景:老师站立圈中,喊着:“挺胸,收腹,抬头,向前看……”“双手并齐,手指朝上,眼看拇指……”那些熟悉的声音至今还萦绕在我耳边。

  我们1980级是“文革”后的第一批拥有中专文凭的戏曲幸运儿,全省统一招生,总共有120多个学生被录取,据说是万里挑一啊。那时候,我们享受的是国家体育运动员的伙食待遇噢。谈起伙食,许多生动有趣的画面就会重现。因那时候粮食紧张,每人每顿饭只有半个细粮馒头,但是厨房门口的地面上堆放着几大笼热气腾腾黄澄澄的发糕是随便享用的。我们这些淘气的孩子,总是把上面点缀的红枣儿抢着抠出来吃掉,剩下一笼满身小洞的发糕在笼中发呆。水泥地上摆着的几盘炒菜倒也算够吃,最美味的是,顿顿都有带鱼呢。当时哪来的那么多带鱼啊?好东西也架不住天天造啊。说实话,后来还真的有点吃腻了。学校福利很不错,时常会发苹果、橘子、西瓜、红枣等给我们。冬季里还发军大衣、狗皮褥子、暖壶等等,一应俱全。

  最搞笑的莫过于第一次学校登记练功服,我问:“最大的鞋和衣服号是多大呀?”对方答:“最大的是男娃里最高个子的号110号,鞋是39号。”我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就挑最大号吧。”对方满脸不解地望了我一眼,也没说什么。

  期中考试时,趣事发生了。排练场内,悬挂着“团结 紧张 严肃 活泼”的排练场前排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桌椅。记得那是考毯子功,参加考评的老师们坐成一排。坐在正中间位置的史雷校长,脸上架着一副特别小的窄边眼镜,眯缝着眼睛,看得非常认真投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只白鞋“嗖”地腾空而起,直接飞落在史校长的桌前。校长拎起桌上这只大白鞋,再望一望个儿不高、穿着超大练功服、光着一只脚站在对面的毛愣愣的我,疑惑地问:“这是你的鞋子?”我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怯怯地说:“是。”史校长从鞋子里掏出许多垫在里面的纸,无奈地笑着问我:“为什么要穿这么大的衣服和鞋子呢?”我小声嘀咕道:“我妈说要大点儿的能穿好多年呢。”班主任张老师说:“瓜子娃,学校每年都会给你们发衣服哩,要选合身的穿。你看,这像是个麻袋把娃装进去咧。”一番话惹得全场师生哈哈大笑。

  一年后,我们便进入剧目排练了。当时旦角戏有《断桥》《盗草》《鬼怨》《杀生》《挡马》《常青指路》等几个秦腔经典剧目。会给我分哪折戏呢?那几个剧的人物形象和戏词在我的脑海里反复重叠,期待满满的,等候角色分配。“朱佩君,《烙碗计》里马氏。”啥?我没听错吧?启蒙戏让我学媒婆扮相,丑得要命的婆子?我瞬间泪如雨下,感觉自尊心受挫,整个人崩溃了。为这事,我整整哭了好几天呢。史校长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一个好的演员要善于塑造各种不同的人物。”这句话对我的启发非常大,也让我很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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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我们搬进了新校址,还是同一条文艺路,在文艺路南端与建设路交会的东南角,南与公路学院毗邻。简易的练功棚北边一排小平房是我们的学生宿舍,我们女生大宿舍的西边是学校食堂。那是我们步入青春期正发育的时间段,因为粮食不够吃,戏曲下载,淘气的我们常常溜进厨房做点小手脚。还发生过许多生动有趣令人捧腹的事呢。我还清楚地记得人生第一次写给父母的那封信,内容是这样的:“爸、妈,最近同学们都在吃苹果和炒面,我也想吃苹果,再来些炒面(把生面粉炒熟)。”书信内容言简意赅。提起苹果,不由得让我想起那次下了好几天的大暴雨。深夜我们正在熟睡,“咔嚓”一声巨响,房顶裂开了,水泥渣块瞬间砸了下来。我们十几个女生惊慌失措地逃出房间,冲入对面的排练场避难。就在那么危险的时刻,我还不听劝阻,执着地返回宿舍,摸黑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搜救出我那没舍得吃的几个大苹果呢。

  谁承想,入学三年后,我的体重竟达138斤。变成了学校四大胖之首(这个纪录在校期间还没人打破过)。肥胖的体形自然分不到满意的角色,但我有股子倔劲,就是不服输!同学们排什么戏我都默默地在旁边跟着学,不论文戏武戏,我都会记得滚瓜烂熟,至今也未曾忘记。“俊奎社”当时在学校也小有名气,那是我们利用课余时间和几个同学一起练唱的地方。因为是由学司鼓的焦俊武同学和学须生的陈奎同学发起,所以我们就亲切地称为“俊奎社”。不管春夏秋冬,几年间,“俊奎社”的自发练唱从未中断过。

  后来,同学们渐渐地开始和老师一起同台唱戏了,唯有我因自身条件太差,一直没有上台的机会。争胜好强的我总是心中不服,于是,给自己定了一个苦练计划。晚上劈着叉入睡,夜半醒来腿脚麻木到没有知觉。每天凌晨四点起床,偷偷翻窗进排练场,借着夜色跑圆场。那天夜里正在苦练,忽听外面田老师喊:“谁在里头?”听见开门声,吓得我急忙跑到台口用大幕布条包裹起来屏住呼吸。“啪啪”的刀皮子抽向幕布,疼痛难忍,我只能站了出来。田老师听了我的解释后,笑着对我说:“刻苦是好事,老师支持你,但是也得注意休息。下次不要再半夜翻窗子了,危险!下回来找我,老师给你开门。”听罢,我的心好暖啊!说真话,那段时间我的长进还真大呢。别看我胖乎乎,侧空翻,小翻,旋子,刀枪剑戟,团扇,折扇,水袖等等,那些个戏曲程式动作和高难度技巧我都基本过关了。老师们看到了我的努力,慢慢地多了些对我的关注。但是,因为个人条件限制,漂亮的旦角戏我是别想了,不被人重视的老旦这个行当,成了我的看家本领。由于行当讨巧,我又擅长表演,所以,在学校的许多折子戏里都有露脸的机会了。

  1986年的那次全国七省市艺术院校梆子戏会演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学校唯一的一台折子戏参演,其中《三上轿》《秦雪梅吊孝》两个剧目都有我的角色。好激动人心啊。真是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只要认真,功夫是不负有心人的。总之,戏校七年的生活,忆也忆不尽,道也道不完啊!

  昨晚,梦中我又站在舞台上演秦腔了,好像演了好多本大戏呢。有跟省艺术学校同学和老师一起演的,有跟原单位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秦腔团一起下乡演的,也有跟随老爸老妈坐着转点的马车到邻县演的。最清晰的就是如今跟北京春晖剧社在梅兰芳大剧院舞台上演《火焰驹》了。梦里人物、场景、剧目切换得非常快,生、旦、净、丑我都唱,一会儿似在乡下露天舞台唱《断桥》,又好似在剧院舞台上演《游西湖》,总之,把熟悉的那些个老秦腔桄桄子唱了个一溜够。仿佛是在天水的一个村子里,露天的舞台下面坐着满满的观众,聚焦的舞台上唱响慷慨激昂、苍劲悲壮的秦腔,老佩悲愤哀怨地唱《窦娥冤》(杀场)“忘不了……你把我儿女看待,忘不了……忘不了养育情恩重如山……”我深情投入,泪流满面……“咯咯咯……”一串清脆响亮的公鸡打鸣声,把我的剧情打断了!伤心的泪水竟把枕头都湿透了。这讨厌的公鸡,你倒乱叫啥哩嘛!你好赖等我把戏唱完你再打鸣嘛,人家的戏瘾还没过够哩就让你给搅乱了!哎!我也真真是戏痴一个呀!

  静下心来,我时常会想起戏曲研究院张全仁老师当年说我的那句话:“这娃天生就是个演戏的料,要不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了!”可我也不知怎么的,命运偏偏让我脱离了舞台,告别了我挚爱的秦腔。但秦腔在我魂里梦里骨子里扎下了深根。眷恋是秦腔!最难忘的是秦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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