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如花》“血色的浪漫”与诗化风格

了解中国越剧艺术发展史的人都知道,越剧现代戏《枫叶如花》是越剧史上第一部“谍战剧”,它由总政话剧团的王宏编剧,著名导演杨小青执导,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梅花奖得主王滨梅领衔主演,浙江小百花越剧院演出。这部历时四年多精心打磨的越剧现代戏,从剧名上来看,就是一部运用越剧艺术方式阐释那个风云变幻时代革命英雄故事的戏曲作品。的确,这是一部反映中国共产党隐蔽战线上“红色女特工”的越剧现代戏。在当前革命历史题材充满戏曲舞台的背景下,浙江小百花越剧院以男女合演强大阵容倾情打造的越剧《枫叶如花》,选取了中国革命中根据“红色女特工”朱枫烈士事迹改编的这样一个特殊战场,一个外表柔弱却内心刚强的知识女性,以英雄叙事的崭新视角,生动地还原那个时期共产党人对信仰的坚守和勇于献身的无畏精神。浙江越剧男女合演,自觉地肩负起寻找典型树立英雄、弘扬时代精神价值的重任,在众声喧哗中守护着自己的初心使命。

卡莱尔指出:“英雄崇拜是永存的,它无处不在。”越剧现代戏《枫叶如花》就是一部怀想英雄、塑造英雄的大戏。它不是一部凭空想象的戏,而是一部根据真实革命故事编创而成的现代戏,戏中几乎所有的人物都有现实生活的原型。在一群正面与反派的男人群中,一个有勇气、有信仰、有柔情的知识女性,华枫“这一个”女性挺身而出。该剧的中心人物华枫既有原型,原型是中国共产党隐蔽战线的女英雄朱枫烈士;又是典型,是“这一个”,全剧通过戏中人物华枫人生中的几个片段,讲述了她1949年冬奉命潜入台湾,为解放军传递国民党驻台湾的军事情报,后因叛徒出卖被逮捕一事。华枫在国民党军情局的威逼利诱下毫不动摇对共产主义的信仰,甘愿牺牲个人与家庭,捍卫国家与民族利益,为祖国的统一大业甘洒青春热血。那一个个被历史尘封的人物走上舞台并被赋予角色鲜活的生命和鲜明的性格,他们坚守在隐蔽战线,为生而死,向死而生,跃然舞台的是那一时期共产党人对信仰时时刻刻的坚守,对使命无私无我的担当,为人民无怨无悔的牺牲,对亲人无穷无尽的思念,这些虎穴忠魂,是大写的“这一个”。

对于“这一个”,恩格斯曾有这样的论述:“每个人都是典型,但同时又是一定的单个人,正如老黑格尔所说的,是一个‘这个’,而且应当是如此。”“也就是说,人物所具有的代表性、普遍性和个性、特殊性,这两者互相融合渗透、统一,方才构成典型人物。”戏中的华枫作为“这一个”,在现实生活中确有其人,但“这一个”女性又有着十分丰富的生活和情感世界,几对关系突出了“这一个”女性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受过良好教育的她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生活品质高,消费品位高,爱生活且会生活;与用人徐阿姨的家常对话,透露出她是一位热爱生活的普通女性;用衣服等表达对孩子的思念和牵挂,展现她作为一名妻子与母亲的多情与思念;牢狱中吞金自尽,演绎了一段咏叹调式的“金锁链”,表达出她对生命自由的浪漫向往和慷慨赴死的精神状态。“这一个”共产党人,可能就是人们身边任何一个普通的人,有情、有爱、有渴望、有向往,却又有着理想信仰,有着常人没有的使命担当。

“层林染,万山红遍,化朝霞,不惧秋寒。枫叶如花花胜火,点亮锦绣川。情浓处,血染霜天,叶落时,与根同眠。一世情缘生死恋,丹心暖人间。”这是越剧现代戏《枫叶如花》的主题唱词,也是对女主人公为革命事业献出生命的咏叹。这部根据隐蔽战线女英雄事迹创作而成的越剧版“潜伏”,将女主人公她的爱、她的情、她的优雅与浪漫、她的坚强与决绝演绎得淋漓尽致。显然,剧中的枫叶是一个意象,它是女主人公华枫生命与人格的象征,“这一个”正如美丽的枫叶一般,傲霜斗艳,驭风而舞,最终回归大地怀抱,似一滴永不干涸的鲜血,生生昭示着生命永恒的色彩。作品力求通过华枫几个重要节点的人生经历,尤其是临危接受任务、只身赴台、台湾接头、就义前的场景,还原那一时期共产党人的忠贞信仰。枫叶红于二月花,“这一个”华枫,她的为生而死,她的向死而生,她的绝不苟且偷生,她的为理想奋斗终生的精神,正是人们最需要学习、继承的一种精神品质与人生境界。在《枫叶如花》倒数第二场,四位烈士在被捕前进行最后的宣誓,“为国家,为人民,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们把手有力地攥在一起,舞台凝固成一个悲壮的经典定格。编剧王宏认为:“情感的力量、心灵的风暴、绝美的音画一定比‘热闹的’枪战更能牵动今天的观众。这台‘不一样’的英模剧,会带来不一样的精彩效果,一个美轮美奂、空灵飘逸、大气磅礴的越剧精灵,正在向观众走来。”杨小青导演阐述了编剧王宏创作这部剧的初衷:“是什么力量让我对这个题材有一种非写不行的创作动力,是朱枫对信仰时时刻刻的坚守、对使命无私无我的担当,为人民无怨无悔的牺牲,对亲人无穷无尽的思念……这些精神内涵在当今‘英雄主义’作品中万分珍贵却也并不鲜见。更难得的是她与当今时代所形成的直接观照。”

作为越剧界举足轻重的导演,杨小青在对“谍战剧”这一新的题材的演绎中,一如既往地沿袭了空灵飘逸的“诗化风格”。江南越剧如诗如画,举重若轻,诗意妙曼。这一剧种的品相决定着充满意象意味的《枫叶如花》的诗画定位。越剧《枫叶如花》首次使用倒叙手法,剧情从台北刑场华枫就义开始,便剥离了现实场景的残酷性。真正的剧情是从开篇倒叙的心理停顿中展开了,这样的“濒死”回叙,抽离了舞台上的物理真实而达到心理、情感上的真实。换句话说,这一“谍战剧”的“诗化风格”来自两个维度:一是倒叙中的故事、事件的选择,显然是依据刑场这一特殊场景,根据华枫当下的情感,逻辑地选择了新中国已经成立她选择接受特殊任务、台湾地下工作、舟山送情报的几个场景,以直面去留纠葛、生死抉择,架构起推动剧情发展与人物情感宣泄的逻辑支点,突破了一味唱故事、堆情节,以“血色的浪漫”“命运的搏击”“心灵的影像”完成人物的完型塑造,以一次诗化的、美丽的、时尚现代的革命抒情,完成了一次有个性的“诗化风格”的英雄叙事。倒叙的目的在于选择,在于选择更能体现“这一个”典型的人物个性和“诗化”的叙事风格。二是舞美色调的选择,也是决定风格形成的重要因素。从两难抉择的香港,到只身远赴台北,舞台的主色调是阴郁的深灰色。倒叙中收听广播电台的战争场景还原,便是华枫下定决心接受新任务的金门之战,是“鲜血染红海疆”的红色。舟山群岛被捕的场景,特务堆起的人墙将华枫层层包围,舞台后方巨大的银色背景则是一望无垠的海峡的隐喻,家似乎近在眼前,却已生死相隔。黑压压的特务方阵,死亡般的灯光和音效,形单影只的华枫,舞台营造出一片恐怖与黑暗。即使是一些使用大型道具的场景,如第一幕的刑场上国民党军队的吉普车,转场香港港湾上的一艘豪华邮轮,也一样承载着整体呈现舞台风格的目的。

“谍战”样式的《枫叶如花》,在情节紧张、氛围凝重的节奏中,却有着诗意的艺术处理。一是在题材上,该剧首次反映隐蔽战线上的革命斗争,几乎舍弃了越剧传统表达中情感线为主的叙述方式,而以片段式的战争进程为主线。二是在结构上,该剧选取了刑场倒叙时的心理时间叙事序列中的大场面,如青年抗争、金门战争、码头追捕、轮船接头等,都是被心理放大了的营造战斗之残酷的场景。三是意象构筑,显然,《枫叶如花》中的第一意象是“枫叶”,象征傲霜斗艳的人生;第二意象则是“金锁链”,“金锁链永流传,化作早霞照山川……”,是对生命的依恋和对赴死的决绝的生命意象。越剧现代戏《枫叶如花》在保持戏曲写意本质的前提下,积极发挥艺术个性及创新本意,加强全剧的时代审美意识,凸显时代价值。剧作创造性地提出要将越剧与歌剧结合,去掉传统越剧中过于浓郁的脂粉气而赋予一定的阳刚味,虽没有太多曲折的剧情,但几个重要的转折关头、时间节点,华枫的几次选择,却将越剧文化基因中的浪漫和唯美解码,直接转化成关于信仰、理想、人生等的深邃思考,用越剧特有的抒情与温婉,表现出虎穴忠魂周边环境的残酷。在这种宏大叙事的基础上,加之浙江越剧团男女合演的优势,打破传统唱腔,整体舞台呈现别具一格。这台不一样的英模剧,会带来诗一样不一般的精彩,一个被越剧修辞了的美轮美奂、空灵飘逸、大气磅礴的“诗化风格”油然而生。

领导在文艺座谈会上指出:“应该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现实生活,用光明驱散黑暗,用美善战胜丑恶,让人们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就在前方。”文艺是生活的审美反映,戏曲艺术借助舞台形象的塑造,目的就是让人“看到希望”“看到梦想”。只有现实主义精神与浪漫主义情怀相结合,才能创造出艺术精湛、精神高扬的艺术作品。越剧《枫叶如花》既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真实反映生活,又赋予生活以美好的希冀与理想,以华枫“这一个”典型人物与特定的社会关系为核心,敏感地捕捉一个特定时代及其精神的变化。

越剧《枫叶如花》的序幕定格在台北刑场,临刑前华枫回想在维多利亚港接受任务前的矛盾和纠结,整个戏就自然可以看成革命英烈的一段心路历程。开场时舞台一割为二,这样的结构设置是陆海相隔的隐喻,又是两个时空相隔的象征。分布在舞台四周的男女青年组成庞大的革命者“歌队”,响亮的号角声,整齐划一的群舞动作,整体烘托出新中国成立前夕的热烈气氛。华枫等四位隐蔽战线的战士上刑场的画面,全场只听到沉重的镣铐声,整个舞台营造出紧张的谍战氛围。尽管如此,在华枫的倒叙的视角中,“谍”不是展示的本意,借助越剧“诗化”的表达,洋溢于内心的对新中国、对家乡、对亲人的深切的渴望和对理想、光明的追求,才是她背井离乡、投身隐蔽战线工作的神圣使命和价值指向。

戏中的华枫是位女性英雄人物,她的工作艰难但不表现苦难,她的献身悲壮但不表现悲哀。她生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却有着丰富的生活和情感世界。倒叙开篇在展现临危受命去台湾前的段落中,越剧的叙事就隐藏起华枫的英雄形貌,她就好像是生活中的一个普通人,丝毫未见女英雄的痕迹。斗争是残酷的,但戏中大段篇幅不是去展示残酷,而是去表达华枫“这一个”战士的平凡性,“这一个”战士的七情六欲与内心世界。戏中大量展现的是她对家人的思念和对孩子的牵挂,她对生命的留恋,如与两个孩子的隔空对话,监狱中吞金自尽时的咏叹调。而在与国民党军统特务谷宪文的对抗中,该剧则充分运用快板、叠板的紧凑唱腔,层次丰富地展示这位隐蔽战线的共产党人面对选择时的心理活动。这里,舞台上的华枫与其说是英雄,不如说更是一位有血有肉的知识女性。她的选择中有彷徨与犹豫,也有不舍与痛苦。在两个孩子面前,她表现出一位母亲无尽的温柔与牵挂;在女管家徐阿姨面前,她一如我们身边那些喜欢购物、居家而时尚的职业女性;在同事面前,她则表现出作为一名成熟女性谦虚严谨、真诚大方的处世方式。而当她在面对放弃与家庭团聚的机会,要冒生命危险赴台湾执行临时任务时,以及她在被捕入狱后,被谷宪文进行三番五次的灵魂“安利”时,她用新中国和广大人民的利益作为抗争的砝码。在几次生与死的残酷选择中,在她时尚精致都市女性的表象背后,是一个“有根有魂”的共产党人的英雄本质。唯其如此,方显真实可信。剧作用革命现实主义精神和革命浪漫主义情怀相结合的方式,塑造了一个有情、有爱、有渴望、有温暖的普通而又伟大的共产党人,一个看似平凡的女性用生命书写的对党的无限忠诚。

越剧《枫叶如花》自始至终用越剧艺术“诗化”的独特方式叙写华枫枫叶般的人生,以及那个时代隐蔽战线上像钟石、刘玉树、陈曦等为祖国统一大业英勇牺牲的革命先烈。台湾马场町,烈士们的英魂昂首挺立,时间仿佛定格,成了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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